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黑化天下少年郎 作者:青衫书生 文案 既然招惹了我, 就要承受住我的爱。   占有,囚禁,毁灭, 看到了吗? 我对你的爱, 除非我死,永不休止。   你,是处在黑暗里的我,最渴望的光。 我爱你,低至尘埃,只为亲吻你脚尖。 内容标签: 无限流 快穿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朱砂 ┃ 配角:天下少年郎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卑微之爱   人间四月,桃花烂漫。   灵气充裕的十里桃林里,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斗得不可开交。深红锦衣的少年旋身避过雪白的剑锋,桃花眼里含着怒意: “师兄,你这样无欲无求的一个人,竟然来真格的?”   “为了师叔,在所不惜。”白衣如雪的少年眉目冷峻,错开对方黑亮的刀锋后淡道: “师弟,胜负若分,输者自动退出。”   “哼,师叔自然是我的。”红衣少年斜勾唇角,手上行云流水地接招,嘴上亦不忘分散对方的注意力,“师兄,你听说了没?”   “几万年前,我们剑宗有一位先祖,她修无情道,三入仙门。”   “三入仙门啊,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?是在这几万年间,足足飞升三次啊!”   “那又如何?”白衣少年不为所动,将一道剑锋化十,直朝着红衣少年的嘴劈去。哪知,对方邪气一笑,耍赖隐匿了身形,仍喋喋不休说: “师兄,三次飞升啊!”   “你以为飞升是大白菜啊?那先祖因修无情道,这才为仙界所忌惮,飞升一次,打压一次,可就是这样,先祖她一次一次重新飞升,可谓是飞升界的奇迹!”   白衣少年愣了愣,无情道如何了?凭什么不为天道所容?他收起长剑,护短道: “师叔她,修的不也是无情剑道吗?”   “说来也是啊。”红衣少年现身,背负长刀,双手环抱胸前笑道: “师兄,我们打架有什么用,师叔不动情能怎么办?”   “等!”   白衣少年坚定道,他伸出手掌: “师弟,往后你我,各凭本事。”   “好!”红衣少年爽快击掌,“君子一诺,千金不换。”   ......   “主人,如你所料——不打了。”远处虚空中,水色的剑灵失落道。   “自然,修者黑化,远比凡人要难得多。”眉眼欺霜赛雪的女子淡淡收回眸光,对剑灵说: “子虚,我恐怕没时间陪他们玩了。”   “可他们的好感度已经圆满了。”剑灵有些可惜,这离黑化,只差求而不得的那一步了。它不禁望着自己的主人,望着这个本名叫朱砂的女子。   “子虚,我们耗不起。”朱砂轻抚几万年前就陪在身边的本命剑,似哀怨道: “他们爱我有什么用呢?我要的,是深入骨髓的占有欲。这...不也是你要的吗?”   剑灵轻轻与之共鸣,数万年前,朱砂曾是无情剑道第一人,如那红衣少年口中所言,她三入仙门——   第一次,朱砂资质逆天,年纪轻轻就已飞升。   以不符合天道常理,被打压下界。   第二次,朱砂删档重来,废材资质荣登仙路。   又以无情道非正统,被打压下界。   第三次,仙界众人再见朱砂,无一不目瞪口呆:   “我、我的天,她她她,怎么又上来了?”   这就是朱砂的飞升血泪史,也是一代剑修“身残志坚”的奋斗史,那些心中还有情爱的仙者,被“一人三次飞升”所震撼,忌惮朱砂成为远古后第一个神,不惜合力把她放到三千小世界历练。   这便有了开头一幕,那两少年口中争夺的师叔,正是进入原主身体后的朱砂。   九天之上的仙者企图用情爱束缚她,同时也是困住她,若朱砂无法得到小世界主角全部的爱慕,她将锁在里面,永远无法离开。   想到这,剑灵不免有些气愤,那些道貌岸然的仙者为了困住朱砂,不惜用大半仙力作枷锁,一来抑制朱砂破结界,二来迫使朱砂无法自由选择原主身体。   而她往往进入的,是最难得到小世界主角爱慕的原主身体。   只可惜朱砂是谁,天地间最无情无爱的主,她似乎拥有冷眼看着任何人沉溺,心却不动分毫的本事。那些少年郎,又哪能逃得过。   不仅如此,几次历练下来,朱砂隐隐发现,虽被结界限制,无法精进无情道,她却可以通过怨气继续修炼,而这些怨气,来源于每个世界中,原本至纯至善的人,黑化后对她的爱意。   朱砂一方面需要世界主角的爱慕突破结界,一方面,需要另外至纯至善的人,黑化后的占有欲化作怨气,而先前的红衣少年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白衣少年则是至纯至善之人,不过还没来得及黑化。   朱砂却是等不起了,她只想尽快收集怨气修炼,重新打入仙界。她能飞升三次,就能飞升第四次,而这一次,绝不仅仅是飞升这么简单。   剑灵子虚隐有感应: “主人,是要先放弃这个世界的黑化值吗?”   “不,只是暂时。”朱砂淡淡启唇: “先如了上面那些人的意,到下一个世界历练......”等实力强大,再回过头扫荡也未为不可。   终有一日,我会叫尔等,悔不当初!   ***   寒风呼啸,皇城外大军临时驻扎的西北营拢在风雪里,天色黑压压一片,映在冻结的湖面上,渗人的冷意眨眼间侵蚀湖边兵士的毛孔,却无人敢瑟瑟发抖。   “冷吗?”清冽如兵刃相接的声音大声问道,若非亲眼所见,恐怕不会相信那是从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口中发出,她一身男儿戎装,环视着下属,一字一句铿锵有力:   “作为主将,我不希望,回京的你们沾染上皇城的习气,陷入温香软玉的怀抱中,你们要知道,回京只是暂时,战场,才是我们的归宿,对你们而言,松懈的后果只是——”   “再上阵时,轻易送人头!”   她话落,漆黑如墨的眸不轻不重的扫过每一个八尺男儿,威严而从容道: “你们,听明白了吗?”   “明白!”齐刷刷地一片应声,兵士们意识到所犯的错误,由衷喊道:   “傅将军,我们不冷!”   “老大,属下知错!”   “......”   呼声中,女子微微颔首,说: “下一次,再入青|楼者,军杖三十。”   她示意兵士回营,不忘恩威并施: “我让小九给你们备了烧酒,天冷,都祛祛寒。”   “谢谢傅将军。”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,直到他们离去,女子才卸下伪装,对只有她能看见的水色剑灵说: “子虚,这个世界主角初始好感度为多少?”   “帝王赵彻——20,”剑灵唏嘘道: “主人,原主实在不值。”   朱砂没有否认,原主傅辞深爱大楚君王赵彻,不惜为他红装换戎装,成为傅将军,只为守其基业稳定,这样的付出,却激不起半点帝王怜惜,更别说——爱。   “不过没关系,反正他只是顺带的任务。”朱砂淡淡道: “比起赵彻的好感度圆满,让我能离开这个世界,其他人的黑化值要更重要。”她走回营帐,静静等着自己真正的目标出现。   不急不慢地轻敲桌面,朱砂耳廓微动,待听到走近的两道脚步声后,唇角随之勾起一抹浅浅弧度——   “傅老大,宫里来人传旨了。”替兵士备好烧酒的小九掀开帘帐,露出满是笑意的娃娃脸,告知朱砂后,他回头对微染风雪的身影说:   “宝公公,快请进。”   “有劳。”一身藏青内侍服的少年解下雪白狐裘披风,不卑不亢朝朱砂行了一个礼,“傅大人,奴才元宝,有旨要宣。”   “请!”朱砂拱手回礼,撩开衣摆单膝跪地,漆黑的眸定定望着这名叫元宝的小太监。   “咳...”清雅的少年郎掩唇,缓过羞赧后,干净的嗓音徐徐念道: “圣上暗诏,明晚子时,殿内相叙。”   “殿内相叙?......臣、接旨。”朱砂咬唇艰难道,这无疑让生而聪颖的元宝读出了不对劲: 早听闻傅大将军与圣上的关系微妙,莫非是真的?   他不禁想起先前,提早到了一会,远远望见教训亲兵的朱砂,她的背那样挺直,似风雪也压不弯,明明月光黯淡,她却如星辰一样耀眼,这样的人,真的是圣上身下的、玩物吗?   元宝的心微微一揪,他以为,男子对男子,便是玩弄。只是这样一想想,都是对眼前军功无数,守边破敌“男子”的不尊敬。他望着仍屈膝在地的朱砂,歉意地递过圣旨。   “多谢。”朱砂的声音很轻,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顺着圣旨滑过元宝的手,引得少年微微颤栗。她不禁苦笑: “宝公公,让你见笑了。”   “哪里,傅将军劳苦功高,也当...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元宝多说了一句,“也当...照顾好自己。”话落又觉不妥,他理理露出的衣袖,就要请辞。   “宝公公——”朱砂接过小九递来的烧酒,晃了晃: “外边冷,这酒烫得正好,能否...陪我饮一杯?”   “不、不必了。”元宝心里清楚要及时回宫复命,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,也许是营帐里太凄清,也许是那抹身影太单薄,他鬼使神差地,坐了下来。   小九亦体贴地出了营帐守候,朱砂拿过酒杯,轻轻斟满,递给面如冠玉的少年: “宝公公,来一趟不易,没什么好招待你的,薄酒一杯,我先干为敬。”   “不敢。”元宝礼貌接过,不可避免地与朱砂手指相碰,他微微红了耳根,低首间,听到对面那人说: “宝公公,你的手——”   “真暖。”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那晚,元宝落荒而逃。   在心里,这位小太监是敬重甚至仰望朱砂的,却不敢肖想,也害怕被肖想,他们云泥之别,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。   第二日,朱砂入宫面圣。   没有按赵彻吩咐的子时,而是早早到了,也希望早早能离开,她并没有自荐枕席的爱好,尤其是面对一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男人。   宣政殿前,她见到了元宝。   少年郎换了身深紫的纱袍,统一的内侍服样式,手执宫灯,衬得颀长身姿如芝兰玉树。他躬身合袖行礼,不去看朱砂,“傅大人,请稍等,容奴才通禀。”   “多谢。”朱砂走近殿门,停在元宝放下的宫灯前。他出来时,就看见一张柔和细腻的侧脸,长睫剪影,一眨一眨,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心湖。  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: “傅大人,圣上宣你进去。”   “好。”朱砂抬首,难得的漾起了笑意,像是开在冰原上的花,不开则矣,一开倾国倾城。   元宝似没看见般低眉顺眼,袖中的手却不由悄悄握紧。   大殿内,灯火明亮。   一国之君赵彻从奏折中抬首,瞥了一眼单膝跪地的女子,“阿辞,你我之间,无需拘礼。”   “是,君上。”朱砂清清冷冷地起身,漆黑的眸有些失焦。赵彻不由有些不适,这个女子...明明心里,眼里,都离不开他。“为何,不看着我?”   他问,未发觉心底隐隐的失落。傅辞从自己发迹时便已跟随,赵彻以为,他牢牢把她捏在掌心。从前是,现在是,以后也是,所以他无需对她太好。   朱砂渐渐聚拢眸光,一脸倦容。灯火下清秀的五官更显柔和,隐隐让人生怜,她微微低首: “君上,臣只是累了。”......轻如羽毛的声音让赵彻的心微动,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傅辞,这样柔弱却让人有些放不下的傅辞。   年轻的帝王走近,金线镶绣龙纹的黑衣卷起冷冽过堂风,赵彻抬起朱砂微尖的下巴,说: “留在朕身边。”他似体恤道: “到底是个女儿家,如今朕根基已稳,不需要你出生入死了。”   朱砂只浅浅一笑,含着若有似无的酸涩: “君上,臣既做了君上的将军,就不敢再奢望做君上的女人。”    赵彻松开了手,再生不出玩弄的心思,只说: “阿辞,你不想恢复女儿本色吗?”   朱砂含泪一笑: “上阵杀敌那日起,臣就不再肖想女儿红装。”她坚定地跪在赵彻脚下,说: “臣活着一日,便替君上...守这万里河山一日。若哪日臣撑不住先去了,还望君上,能记得臣,”   她抬眸,小心翼翼说: “记得名字也是好的。”   “朕不会让你死!”赵彻郑重许诺,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微凝,他扶朱砂起身,紧扣她的手腕说: “留下来,不要再回边关了。”   “好。”朱砂很认真地点头,眼神却轻易露出破绽——她绝不会,留下来。   赵彻见状,牵了牵唇角,只道: “你先退下吧。”   “是,君上。”   朱砂推开殿门,寂寥的月光清冷的洒在她柔弱的双肩上,愈发显得单薄,让人动容。   “赵彻——40。”   剑灵感应到变化,第一时间传达。   朱砂浅浅一笑,这招以退为进,果然是玩心机的男人通吃的一套。她要真不打算回边关,那心机深沉的帝王,恐怕就不是加好感度了。   轻叹一声,朱砂只觉身子有些虚浮,猝不及防踩着化雪石阶滑下时,一只温热的手,抵在了她腰间,“傅大人,小心呐。”   她惊愕回眸,恰对上了一双极清极浅的琥珀色瞳孔,微微怔愣后,朱砂望着元宝,小声道: “多谢。”   “应该的。”少年压下心中的悸动,手上却该死地还残留着朱砂腰间的柔软触感,他抿了抿殷红的唇,递过了忍不住备好的手炉,道: “师傅让我送来的。”   “苏公公吗?”朱砂不点破,“替我谢谢他。也...谢谢你。”   “奴才记住了。”   元宝低首应下,心里却似在夜色中开了花儿般雀跃,她说...也谢谢他。对,是她,这是元宝头一次,悄悄听墙角,还是听圣上的墙角,原来...名满天下的大将军,竟然是女子。   他离她,好像...稍微,稍微进了那么一点,一点点。   朱砂离开后,元宝如约到师傅苏公公的房里,请罪。   他偷听虽然避开了赵彻的耳目,却没能逃过这御前第一人,师傅苏公公的眼睛。   “跪下!”颇得圣宠的大太监见了自家徒弟,似气恼到极点。   “师傅,元宝知错。”眉眼清隽的少年撩开衣袍跪下,可想若不是太监,该有何等的风华。   “你错在哪里?”苏公公问。   “徒儿不该妄听圣意。”   “错!大错特错!”苏公公惋惜道: “阿宝,你千错万错,不该觊觎圣上的女人,哪怕是圣上不要的女人。”他扫了一眼面色微白的少年,有些心疼,“不是师傅怪你,就算是其他女人,你也给不了一个男人本能的东西,便是如此,倒不如早早放手。”   “是,从头到尾,元宝不敢觊觎。”少年敛眸,面色沉寂如水,“师傅,徒儿知道,如我这般的人,不该奢望什么。”  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苏公公点到为止,徒弟聪明,他也省心。只说: “阿宝,记住了,莫为外物所动,将来定当前途无量。可千万别亲手毁了自己的富贵荣华。”   “徒儿明白。”少年合袖跪拜,清透的的凤眸里不染纤尘。可心底,却随着屋内烧得噼啪作响的炭火,隐隐燥动起来。   风雪簌簌,西北军营帐里,火光映衬着女子白皙的脸颊,似上好的瓷器。随侍在一侧的小九不禁开口: “傅老大,别看了歇下吧。”   朱砂只伸出两指,示意他退下,目光仍在布防图上梭巡。   “老大,圣...”小九欲言又止,摇摇头,终是退下。待他离开,朱砂才轻轻抬眸,牵起笑意。   这小九,是赵彻的人,一来为助原主傅辞在军中行事,二来,是为监视她。   朱砂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不费力气就赢得赵彻好感的机会。他爱江山,她便为他守江山,在他江山的每一处,烙下自己的影子。   轻轻打了个哈欠,朱砂仍掌着灯,手肘撑着脸颊,眯眼浅眠。她想,若不出所料,赵彻还会宣自己进宫,也许明日,也许后日。   一夜辗转,风雪消融了不少,朱砂再掀开帘帐时,晴光雪霁,碧洗的天高远而旷然,连带着人的心境,也澄澈起来。   她轻吐一口浊气,洗漱后骑了马往校场走去。身为主将,朱砂自当以身作则。只是未策马几步,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。   回眸望去,远远一匹高头大马朝她走近,骑马的是一名藏青衣袍的内侍,行色匆匆。   “吁...”朱砂勒紧缰绳,黑白分明的眸闪过一抹轻嘲——果然,赵彻遣人来宣她入宫,竟是这样迫不及待。她望着那内侍,统一的着装,却没有穿出元宝半分的风采。   不,应该说,把太监服穿得像私服的,只有元宝一个。   今日他没有来,朱砂并不意外,若那少年郎来了,她反倒会失望。相反,元宝不来的话,恰好证明了——他有心避着她。   这是好事,朱砂接旨后重新翻身上马,踏溅飞雪,朝皇宫而去。   走过狭长的宫道,她无意间往皇城内的训练场掠去,想见识见识皇家禁军的本事。   目光却忽地一凝。   靶场中心,长身玉立着一抹藏青身影,他动也未动,任由十米外,搭弓引箭的锦衣小公子瞄准。   咻地一箭,少年头顶的纱帽就已射落,解散一头如墨的青丝,那双琥珀色的眸,却眨也未眨。   “好!”只听那锦衣小公子说,“元宝,再受本王一箭!”他眯了眯狡黠如狐的眸子,把锋利的箭头,直直对准少年的心口,拉弦,松箭!   却在这时,马背上的红衣女子纵身一跃,踏着宫瓦重檐飞速而来,她取出腰间长鞭,轻轻一卷,就把错愕的少年纳入了怀中。   几个旋身落定后,朱砂抿唇轻笑,对怀中脸颊泛红的少年说: “宝公公,你欠本将军一命。”   该拿什么来还呢?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元宝很认真的想了想措词,在他耳根红透之际,朱砂松开了手,隔得这样近,她甚至能看清他眉头上方,一颗褐色的小痣。   听说这样的人,很长情。   “多...多谢傅将军。”   少年忙低首跪下,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,似藏着什么东西。朱砂见状,眸光微闪,没有说什么。   这时,那锦衣玉带的小公子轻转着长弓走近,弯腰伏在她耳边说: “呦,皇兄的女人?”   那本王爷,就卖你个面子。   他狐狸般的眸子微弯,大笑几声后,一副纨绔的模样走远了。   朱砂淡淡回眸,却听元宝道: “傅将军,景王爷其实...”   “如何?”她挑眉,望向少年的袖中。元宝愣了愣,听话地松开手,露出一枚精巧暗器,他带着些执拗道: “奴才有把握,可以避过...”可以避过景王爷赵景的箭羽。   “嗯。”朱砂点头,刚刚的身体接触,她已发现这小太监深藏不露。   “然后呢?”她问。   “其实...王爷他,”元宝道: “他有意拉拢奴才。”赵景之所以拿他当靶子射,无非是元宝没有同意与之结党营私。   朱砂不禁漾起浅浅笑意: “为什么告诉我?”   “我只告诉你。”元宝脱口而出,被那样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望着,他竟忘了自称奴才。   此刻,他压抑的心,为一个人...忐忑不安起来。   朱砂的面色变得凝重,她轻抿泛白的唇转身,在少年一颗心几近绝望时,回眸轻声说: “ “我”字很好,若无旁人,便如此。”   元宝的心,终于放下。   而后,涌上丝丝缕缕的喜悦,他捻紧手中的暗器,恍惚间有一种错觉...自己可以,离她更近些。少年纯如赤子的心不禁有些茫然: 在她面前他竟不想藏拙,这是,为何?   朱砂离去后,如约来到大楚帝王赵彻日常处理政务的宫殿。   殿门外,竟无人守候。   她没有自作主张地推门而入,只斜倚在白玉石阶旁的垂柳树下,静静望着檐角的融雪,那微抬起的侧脸,正好映入室内之人眼角的余光里。   修长如玉的手落下一子后,那人狐狸般的眸子蓄起笑意,看向对面之人说: “皇兄,你的女人来找你了,我们...”还下吗?   “十一弟——”一国之君赵彻抬首打断,沉如深潭的黑眸定定望过去......“你已输了。”他落子,定下局势,唇角生花。   骄傲如赵彻,又如何会为了一个女人,打断胜利在望的棋局?   十一王爷赵景无奈牵了牵薄唇,俊脸依旧玩世不恭: “反正,我一向是处处不如皇兄的。”   “那便再来一局。”赵彻淡淡收子,始终未看殿外朱砂一眼。   这个男人,急召她入宫,又晾在一旁,显然是为私。   赵景若有所思地轻捻棋子,用一贯轻挑的口吻说: “皇兄,钦天监测算今日有雨,应该快了吧。”   “轰隆...”几声雷声竟应势响起,年轻的十一王爷狐狸般的眸子闪过精光,赵彻漠视,只怕是想挫挫外面那个女人的锐气吧。   这能证明什么呢?   赵景从未见过一向禁欲克己的皇兄赵彻和女人这般较真过,仅仅是给个教训,怕是说不过去吧。这里面,未尝不含着一个男人的征服欲和莫名怒气。   窗外的雨势渐大,几道闪电劈过,发白的光映照在女子巴掌大的小脸上,愈发显得她容色苍白。   赵彻不由想起昨夜,也是这般,明明柔若水花,偏眉宇间桀骜不驯,这份清冷倔强堵在他心里,像个死结。   他望着朱砂,望着这个以前不曾正视的女人,失了下棋的兴致。   “皇兄...”赵景见状起身理了理衣袍,“臣弟先行告退,你不怜香惜玉,我可忍不了了。”他痞笑着推开门,朝柳树下的人唤道: “傅将军,您可真不像个女人哪。”   “景王爷,过奖。”朱砂清冷行礼,走至大殿门口,要朝门内跪拜。   “不必了。”赵彻冷冷一喝: “滚进来!”,声音竟比惊雷还渗人。   她微微一怔,若非剑灵子虚感知气场提醒,朱砂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气极,可事实上,好感度不减反增,已到50。   她合门入内,隔绝了赵景的窥视,一身寒气的身躯仍旧挺如青竹,垂眸问道: “君上,所为何事?”   “哐当!”一盘棋子尽数被广袖拂下,赵彻站起身,高大的身形带着暗影走近,合着殿外的雷雨声,分外骇人,他挑起朱砂尖瘦的下巴,迫使她与自己对视: “何时你我之间,生疏到如此?”若无事,便不能相叙吗?   朱砂倔强不语,人性便是如此,哪怕是一国之君也不能避免。这世上,得不到的,总是最好的,她偏过苍白的脸颊,眸光微讽: “那君上想要臣如何呢?白日披戎装,夜里还解衣伺候吗?”   “越来越放肆!”   赵彻狠狠捏住她瘦弱单薄的肩,抵至门边,漆黑的眸里难得情绪翻涌: “阿辞,你原先...不是如此的,明明——”   是任我拿捏在手里的。   朱砂凄惨一笑,迎着一个惊闪,像是随时要消亡般,她说: “君上,难道在你眼里,傅辞永远是你给根骨头,就摇尾巴的小可怜吗?”   赵彻的呼吸一滞,不可否认,几乎确实如此,可现在,连他自己都道不明,为何会这样的纠缠。   难道是察觉,要失去了吗?   朱砂静静感知着剑灵提醒已升到60的好感度,她把湿漉的身体贴在门框上,听见耳边的雨声愈来愈大,在这位年轻帝王错愕之际,伸出了纤细的手臂。狠狠地、用力地,抱住了男人的腰,又很快,逃也似地挪开,夺门而出,没入雨雾里。   门扇翻动,随风席卷的凉意充斥入每一个毛孔,赵彻僵在原地,愣了片刻后才朝隐在暗处的护卫吩咐道: “来人,伺候朕更衣!”......这个女人,竟敢把一身湿意染到他身上?!可该死的,体内却燥热起来。   他边解常服边步入内室浴池,却莫名地看身后低首跟随的宫女心烦,深黑金绣的锦袍一甩,赵彻凝眉道: “都下去!”   “是。”为首的宫女拾起那件衣袍,颇懂察言观色地要拿去扔了,可还未走出大殿,内室就传来那道恢复慵懒的声音: “洗干净后,给朕送回来。”   ......   夜里的风雨,下得愈发大,打落了一地的红梅。   毗邻主宫的偏殿,守候在此等待君上吩咐的内监头一次神色恹恹,那双清透的凤眸疲倦地凝向窗外。   就是在这里,元宝望着朱砂在雨幕中消失,她走得那样急,定是发生了什么,少年不敢细思,不敢细想,只念着那个名字,心里的火苗就在大雨夜里,越烧越燃。  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心里却像生病了一般难受,轻眨长睫,小太监握紧指尖,再一次,狠狠压下所有妄想。   可少年彼时不知,有些东西,是压不住的,越压,越在经受撩拨时,越情不能自已。   修长的身形转回桌案前,元宝轻撩淡青衣摆,取出了抽屉里的一些锻造工具,借着微弱烛火,细细打磨手中的机关暗器。   熏然的光影映衬在他眉眼上,连眉头上方,那颗褐色的小痣都变得温柔。   听说,这样的人,很长情。   时间悄然流逝,少年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暗色,原本纤尘不染的干净容颜竟多了几分诱人蛊惑,黎明破晓时分,随苏公公而入的小宫女见了,都不禁低下头,面红耳赤。   宫人都知,内监元宝好颜色,无人不羡艳,可只有一人,担心他太过乍眼。   苏公公吩咐端着伺候赵彻洗漱的小宫女先入内廊等候,望着徒弟手上的工具,稍稍皱眉道: “阿宝,守夜便好好守夜,别没事琢磨这些。”   “是,师傅。”少年迅速收拾好手头的东西,眼角隐有一丝受伤,他不明白为何师傅不认同自己的爱好与所长。   苏公公只是长叹一声,什么也没说,领着小宫女入了主殿,面色仍旧是十年如一日的谨慎恭顺,心里却是百般滋味......   若未发生先皇那件事,盛家还有人在世的话,定会为徒儿元宝的天赋惊叹。想当年,这以机关术闻名天下,盛极一时的世家,到如今也只余外间那一点血脉,他睨了那神采黯然的少年一眼,摇摇头,愈发恭谨。   自古,伴君如伴虎。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,驻扎在皇城外的西北营不日将再赴战场。   大楚与西齐向来水火不容,三日后,国君赵彻的生辰宴上,西齐太子亦会来访,明面道贺,暗地里谈条件,若谈妥了,这战事就或许可免了。   临近宴会,宫中事务繁杂,那日后,赵彻便没有再刻意宣朱砂,好感度稳居不动,她知晓,帝王动情,犹如铁树开花。   朱砂不急,也志不在此,她周旋赵彻,无非是为了那个人。为了勾起那个人心底...最原始的渴望。   而元宝对她的喜欢,还远远不够,但他势必会成为朱砂引导下的一座休眠火山,等爆发那日,才是真绝色。   三日后,国君大宴。   朱砂难得换了件深红锦服,她平日一身黑色压下,再精致的容色也暗了三分,如今宴会灯火通明,便是静坐不动,也胜过赵彻下座一众后妃。   倒不是漂亮多少,而是一种气韵,剑灵子虚是深知这种感觉的,自家这位三次飞升,仙气早已入骨,任凭做什么,只要她想,都自有一番出尘的从容与优雅。   素手执盏,朱砂饮一杯清酒,遥遥朝赵彻举杯,臣子敬君,在场皆是,她不是后妃,无需拘礼。   酒水入喉,瓷白的双颊泛起薄红,朱砂敛眸扬唇,低首间,芳华万千,赵彻的眸光早在她举杯时已黯了黯...这个女人,是生怕别人不知道,她是个女人吗?   满座惊艳的眸光,连那位一向不屑女人的西齐太子,桃花眼里都染上兴味,赵彻竟不知道,身披戎装的将军亦能倾国倾城,若换回女儿红装,又该...   这个念头一出,年轻帝王的心就轻颤起来,他竟不希望她被别人窥视,而这份担忧,赵彻从未在下座后妃身上发现过。   他轻咳一声,冠冕随晃中,义正言辞道: “傅将军,若不胜酒力,便先退下稍作休息,以免在来使面前...”   帝王权术点到为止,右席首座的赵景却不以为然,少年轻挑地扬眉,狐狸眼半眨,说: “傅将军,听闻你剑术乃军中翘楚,若趁醉意使上一段,岂不恰好为皇兄祝贺?”   “景王言之有理!”   左席首位处,一身红衣与朱砂相衬的年轻男子点头认同,他墨发如缎,仅用锦带相束,素淡到极致,也雅到极致。   “齐太子,君子所见略同啊。”赵景举杯相送,与这位远道而来的西齐太子,熟稔得仿佛相识多年般。   听闻,景王爷的生母,曾是西齐人。   朱砂浅淡勾唇,无视二人双簧,出席后朝主位处拱手: “君上,臣却之不恭。”她的眸波澜不惊,余光却悄然掠过赵彻身后,迟迟不敢抬首的内侍。   元宝啊元宝,我身不由己,你的心,可曾为我动摇?   你可有一丝,伴随着喜爱之情而滋生的占有欲?   殊不知,天青薄衫,高帽拢发的少年心中早已如火如荼,他未看朱砂一眼,脑海里却全是她,全是那些望向她的眸光,从未有一刻如这般想筑高墙,锁她于心中一隅,独赏孤芳。   宽大袖袍下的手被狠狠捏紧,那些觥筹交错与他无关,那些暗影流光与他无关,那些风花雪月,更与他无关,元宝抬首,剔透的凤眸定定望向场中清舞的那一抹身影,恨不得成为握在朱砂手中那一柄长剑,刺穿那些灼人的目光。   她,只要我看见就好。   “黑化值——20。”   隐匿于长剑中的剑灵子虚欢喜出言,愈发配和剑舞,在琴声合鸣中,朱砂一招一式更甚先前,行云流水,醉意恰到好处。   乐至高|潮,她旋身而起,衣袂翻飞间,几个漂亮的剑花轻挽,恰挑下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,遥遥一掷后安稳落于赵彻面前的酒盏,随即她归剑入鞘,单膝跪地清冽道: “恭祝君上,花开万世,寿与天齐。”   “好一个花开万世!”推琴而起的西齐太子墨发飞扬,眼底如开倾世桃花。未曾想,因着朱砂的剑舞,他随性而起的乐声竟如此酣畅淋漓,不禁意味深长叹道: “赵王,得大将如此,夫复何求?”   “所言极是啊。”众大臣亦见风使舵,梅花乃大楚国花,这傅将军说花开万世,岂不是大楚绵延千秋万代?这拐着弯溜须拍马的本事,他们实在望尘莫及。   主位之上,赵彻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,西齐太子向来寡于言语,今日一反常态,定有目的。   果不其然,红衣亦难掩清冷的男子敛去温和笑意,正色道: “赵王,本太子来时听闻大楚以女子为将,如今见了傅将军,倒真有几分这样觉得了。”   此言一出,满座哗然。   元宝拢在袖子里的手捻得更紧了,朱砂是女子的事,莫说他是偶然知晓,就大楚坊间而言,便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传闻,这西齐太子摆明了是有备而来。   少年清透的眸不动声色地扫过笑靥未变的赵景,此事...只怕与这看似纨绔的闲散王爷有关,若非他那日试探拉拢,元宝也难以相信,赵彻身边看似最没野心的一个兄弟,却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。   只是这些原与他一个小小太监无关,可此刻,涉及朱砂,元宝只觉无法再置身事外,他张了张唇,却碍于人微言轻,话语辗转又辗转,止在了喉间。   在他身前,岿然不动的帝王一次次曲指轻敲后,终于牵唇。   “君上!臣有罪。”一片愕然声中,朱砂抢在赵彻前开了口,她不瘟不火撩开衣摆,挺立跪下,连磕三个响头道: “一罪,女子不得入军营,二罪,臣不该欺瞒君上,三罪,臣辜负同僚信任,让来使见笑。此三罪,臣无异议,甘愿受罚。”   一番话,包揽所有罪名,纵使西齐太子再刁钻,也无法挑出其他诟病,他不由望向朱砂,原想借这个女人毁大楚颜面,挫军士锐气,却未想到一个女人,竟有破釜沉舟,无所畏惧保全大局的勇气,比之男儿亦不逊色丝毫。难怪西北军在她的带领下能所向披靡。   若非国家之异,西齐太子想他是真的敬她三分,这样钟灵毓秀的人,若死了何其可惜。甚至连赵景,那双狐狸眸底都闪过错愕: 这个女人,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,利用她打击赵彻,绝无可能。   在大臣们小声纷纭的议论声中,众星捧月的年轻帝王终于开口: “来人,将她——押入天牢。”赵彻话落,漆黑莫测的眸轻敛,不见丝毫情绪,仿佛朱砂不过一枚弃子,用完即可扔。   连赵景都差点这样以为。   可在被押往天牢的途中,朱砂却听到剑灵说: “主人,竟然上升到80了,赵彻的好感度,已算是极喜欢。”   “是吗?”朱砂淡然地在稻草铺就的床板上坐下,并不觉得意外,任世间,生性再薄情的人,也摆脱不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人。   她于赵彻,经此事后,意味已大不相同,只待她...再稍稍加把火,成为这年轻帝王心口的朱砂痣便指日可待。   剑灵子虚不禁嗅到丝丝寒意,问: “主人,你不会是?”   “是啊。”朱砂忆起自己被带走时元宝的神色,这天牢,他会来的吧。轻敛长睫,她淡淡启唇: “我想死呢。”   以死谢罪什么的,多么虐恋情深啊。足以...刺激那小太监了吧?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牢房里光线黯淡,朱砂素手轻扬,取下了束发的玉簪。   元宝披着披风来时恰望见这幕,似乎在这一刻,那个眉眼清冷倔强的人才像是个女子。   她敏锐地回眸,拢在青丝里的小脸更加巴掌大,漆黑的眸,挺俏的鼻,泛白的唇,定定望着他,展开笑意,如雪地开花。   “你来了啊?”   元宝的心蓦地酸涩,这轻轻一句,不带情绪,他却为她疼,取下冰寒的披风,少年才走近,半蹲在她身前,说 : “圣上让我来看看你。”   这里没有旁人,他可以说我。   朱砂弯唇笑了笑,颊边有很清浅的一个梨涡,她伸出手指,抵在少年唇边,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“元宝,我冷。”   这一次,他伸出手揽她入怀,没有落荒而逃。   独属于少年的,没有任何熏香掩饰的清冽气息就传来,似带着一点点雪地里的梅香,清冷却蛊惑。   怀抱却是暖的。   朱砂眯了眯眸子,淡淡开口: “元宝,你喜欢我。”   “是。”他宽大的藏青袖袍紧紧拢着她,红透着耳尖答道。   “元宝,你能保护我吗?”怀中的女子似天真烂漫般开口,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。   “能。”他没有丝毫犹豫。   纵然身份卑微,纵然......他想保护她,就不会再顾及其他。   “那你永远不会欺负我吗?”朱砂仰起头,苍白如瓷的脸漾起红晕,如热恋中的少女般。   元宝不自觉地躲闪眸光,他怎么会欺负她,他怎么能欺负她。   热血溢满脑海的少年偏过头,清透的凤眸抬起往上望。   朱砂靠在他臂弯里,轻轻咬了咬牙缝里早藏好的□□,闭上眼睛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说道 :“元宝,如果喜欢永远是那么简单就好了。”   “可是除了喜欢,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”  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,少年这才惊觉不对,他望向她,那颗心一下跌入谷底,又被狠狠践踏。   “你别吓我。”他说。   朱砂张了张唇,说不出话来,微微泛青的嘴角却渗出一道深红的血印,触目惊心。   “别捉弄我了。”少年发颤的嗓音染上了哭腔,像一个无措的孩子。可虽是带着责备的语气,元宝的手还是颤抖着替她擦拭。   “别怕,别怕。”他不知是说给谁听,点了怀中人几处大穴后,疯了般把人打横抱起,横冲直撞出的天牢。   狱卒们只看见,御前一个小小的内监如仗剑江湖的侠士般,施展着卓绝的轻功。却没有人知道,这小小的内监,为了怀中的女子,所向披靡!   爱情,真他娘的是个可怕的东西——路过的景王爷赵景如是想,他拔腿跟上,这种好戏怎么能少了他?   一时之间,宫中有些混乱。   宣政殿内一拨拨太医来了又去,年轻的帝王站在窗边,低着头颅看不清神色,龙床下跪着的一众太医却知晓,这是天子之怒的前兆。   赵景点了点下巴,插科打诨道: “皇兄,一个女人而已。”   “滚!”赵彻暗沉沉地抬首。   他没理会一向吊儿郎当的赵景,只悠悠开口,带着迫人的气势,“她死,你们无需陪葬,但你们的家人,一个也活不了。”   “现在,她还有没有救?”   一众医官连连小鸡啄米般点头,为首的试探道 : “圣上,除非以毒攻毒,但此法极凶险,即便救回来,也恐有后遗症啊。”   赵彻听言敛眸 :“朕不管。”   “朕只要人活着。”   “......”   这意思是,治成个残的、废的、傻的、智障的,也没关系。   怔愣片刻,医官齐齐叩首 :“臣等明白。”   *   朱砂忍不住想笑。   剑灵子虚望着来来回回折腾的人,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说: “干得好。”   此刻,赵彻的好感度已至90,显然朱砂为了成全他而选择赴死的举动奏效了,这位年轻的帝王终究还是被这样全心全意的付出打动。   而那小太监,这一惊一乍后,没疯也好不到哪去,至少他的心态极其不稳,黑化值在50上下来回波动,果然如那个女人所说,越纯良的人,疯癫起来越可怕。   也越有意思。   剑灵子虚很满意这个结果,但它绝不承认自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。反正朱砂不正它不歪。   为了证明这一点,子虚用带着心疼的目光望向殿外那抹人影。   好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郎,此刻却失魂落魄地坐在白玉石阶上,他额前的发因为奔跑而散乱,偏眉眼俱佳,凌乱中生出别样的美感。   望着这样好看的人儿,子虚真觉得朱砂在作孽。   可天地为炉,这样的煎熬又饶过谁呢?站在朱砂的角度,她也是被煎熬的那个。   唉,它轻叹一声,对床塌上认真表演的女子说 :“主人,意思意思行了。”再不清醒,那些个太医真要把你医成智障了。   朱砂眨了眨长睫。   顿时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,忙得要昏过去的太医们抹去冷汗,尽可能温柔地询问堪堪掀开眼帘的女子,“傅大人,可有不适?”   朱砂转着剔透的眸,摇摇头。   医官皆松了口气。   下一秒,床塌上的女子淡唇轻启,语气软糯懵懂:   “我是谁?”   我是谁......   松了口气的医官们一下就匍匐在地,不敢看终于从窗边走来的赵彻,他什么也未说,只向朱砂伸出手,病容苍白的女子漾起浅笑,似好玩般把小小的手掌伸到了帝王的手心,抬眸望向他,“你生得好看,我喜欢你。”   医官们趴得更低了,皆是倒吸一口凉气。瞧瞧,把人医成了个这,等死吧他们。   赵彻却是笑了,他习惯了面沉如水,这一笑,俊朗标致的五官都生动起来,众人才惊觉,这位年轻的帝王也不过是而立之年。   “阿辞...”他这样温柔而耐心地唤着床塌上的女子,“别闹了。”   朱砂的眸底闪过受伤,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,抱着膝盖,埋头轻哼,“我没闹,你不相信我,我不喜欢你了。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赵彻凝眸望向跪在地上的一众医官,若说上一次是她捉弄,这一次又作何解释?   “回、回圣上,”依旧是领头的医官,他姓林,年少成材,不过同赵彻一般年纪。斟酌片刻,林若尽可能将医学知识说得通俗 :“依臣愚见,傅大人的经脉被毒物干扰,莫说失忆,失智也是正常的。”   “何时能好?”赵彻始终望着抱膝的朱砂,语气竟有些难捉摸。   林若一时不知该回答快还是慢。正在这时,床上那人又语出惊人了,她从指缝里望着赵彻,问 :“喂,你是谁?我又是你的谁?”   “傅大人——”林若想告知,却被赵彻拦下,他轻扬唇角,拉起朱砂的手再放回掌心,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。   待写完,他说 :“你可以唤我阿彻......”顿了顿,“你是我很重要的人。”   林若识趣地带着一众医官撤下了,刚一出殿门,就被人揪住了衣襟,他咽了咽口水,抱着药箱小声说: “宝公公,你干嘛?”   漂亮的少年已觉失态,他放下修长的指尖,尽可能平静问道: “她、咳...傅大人,如何了?”   “死不了。”林若随口答。   衣襟再次被人揪起,林若猝不及防,只好又护住药箱,才敢开口: “咋...咋了?”   元宝没说话,剔透的凤眸扫过去,竟让人心生寒意。   “那个啊...”林若把自己的药箱护得更紧,“傅、傅大人没事,就是...就是,少了点东西。”   “什么?”元宝松开手,优雅如初,少点东西总比其他强,关键是少了什么。   “智力。”林若答,话出口才觉不妥,“不,记忆。”   “滚!”角落里的暗影忽道。   被赵彻撵出殿外,想看好戏的景王爷实在忍不住,出言打断。   林若一见来人,忙施了个礼,抱着自己的宝贝药箱跑了。   赵景从暗处走出来后,来到元宝跟前,那双狐狸眼睛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: “宝公公,上次校场的话,这次无弓箭相逼,本王再问一次。”   “景王爷说什么?”再次被拉拢,少年仍旧不动声色。赵景见状,若有所思地望了殿内一眼,“宝公公,你可得好好想想...”现在皇兄他,可是对傅大人宝贝得紧啊。   他轻笑几声,依旧是那副纨绔的模样走远,心里却多了点其他情思......那女人没死成,还不错。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宣政殿灯火通明,桌案上摞了厚厚一沓奏折。   朱砂静静坐在床沿,一边听这位年轻的帝王说他们从前的故事,一边乖巧地张嘴等着赵彻喂药。偶尔歪歪头应和他,心中暗叹: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编的故事也比别人动听。   不知是谁说过,若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人,永远不忙。   他甚至会为了那个女人,编纂一个新的世界,只为了小心安放她。   在赵彻的故事里,朱砂不再是为他上阵杀敌的将军,而是帝王两小无猜的恋人。他甘愿放下批示奏折的朱砂御笔,只为她端起一碗苦涩的汤药。   我若爱你,一定会舍得为你破例。   朱砂眸如弯月,捂着嘴摇了摇头,“阿彻,太苦了。”   赵彻望着药碗里最后一口,总觉得她是故意的,却因为喜欢,这份故意都变得可爱。   “张嘴。”他递过来一颗蜜饯。   朱砂听话地张开有了些血色的唇,娇而不过,“阿彻,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。”   男人的宠爱,从来不能过度消费,这个度,一定要拿捏好。   赵彻满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,只觉消瘦,忆及她为他做的,心里的怜惜更甚。   他漆黑幽深的眸微动,说: “留在我身边,让我照顾你。”   朱砂抬眸望着他,颊边漾起清浅的梨涡,她拉了拉赵彻的衣袖,说: “我相信你。”那双眸亮如星辰,让人不忍辜负。   赵彻心中某个地方悄悄塌陷,他站在床边,弯腰吻在她额头,“什么都别想,相信我就好。”   *   夜里的风雪悄悄刮着,元宝在雪地里站了很久。   直到师傅苏公公提着灯笼来找,见惯风浪的长者看向快冻成雪人的徒弟,狠狠踹了一脚,打落他身上积雪后,似苛责道: “死了算了,自个不知疼惜自个,还指望谁?”   苍白清秀的少年这才动了动,迈着长腿转身,跟在苏公公身后回了房,一进屋,身上的雪很快就化成了水,苏公公没管他,只问:   “又听墙角了?”   “昂。”元宝怏怏答道。   “找死!”苏公公扔了件干净衣服给他披上,哪知少年傲气地不接,说: “师傅,我真的需要冷静,不然......就真的闯进去了。”   苏公公只好又添了几块炭火,“冷静这么久还不够?”     “不够。”元宝摇头。   他嫉妒得要发狂。   “我不管你怎么样,听墙角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,明白吗?”苏公公训斥道: “目前圣上信任你我,许你我在外间伺候,但不代表做奴才的可以放肆。”   “什么不该听,该有个数。”   元宝默不作声,只拧了拧袖子里的水,白玉般的脸颊被火光映得微微泛红,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。   苏公公反倒不知说什么了,盛家的人一向偏执,这种偏执不止体现在机关术的研究上,还体现在感情上。   他揉了揉太阳穴,当年“偷梁换柱”救下这孩子,是为报故人之情,如今他活着,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,到底是对是错呢?   苏公公没有答案,但时间会给他一个答案。   它从不放过任何一个人。   朱砂是被饭菜的香气诱醒的,赵彻下早朝后,特意回来陪她。   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,所以每样都吩咐做了些。”赵彻还穿着朝服,眉心微锁,似乎有什么事未解决。   怕不是与西齐之战吧?朱砂用调羹小口喝着红豆薏仁粥,心知肚明: 西齐太子此行没有得到想要的,正好有出师的理由,大国之战,一向是先礼后兵。   这样来看,约摸三日后西北营就要动身了,她到底是跟着回边关,还是再等一等呢?   “阿辞...”赵彻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,笑着说: “想什么呢?调羹都要咬断了。”   “你呀,一病反倒什么都不会了。”他隐有宠溺道: “不过也好,就是让人放不下心。”思及此,年轻的帝王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一生的决定,他朝外间喊道: “元宝。”   少年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,他低眉顺眼,好像真的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,“圣上有何吩咐?”   “替朕守在阿辞身边,寸步不离,莫叫她被后宫那些女人招惹。”赵彻淡淡开口,眼前的内监深藏不露他是知晓的,从那日元宝用轻功抱着奄奄一息的朱砂回来时,赵彻就留了心,这次的任务多少带着试探,试探他到底是谁的人。   可年轻的帝王又如何能知晓,这芝兰玉树的少年另有心思?   自那日起,元宝就陪伴在了朱砂身边,边关战事频频,赵彻更无暇顾及其他,更是常常聚集朝臣昼夜商讨国事。   连闲散王爷赵景也忙碌了起来,直接暂住在了宫中。   前朝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后宫这个第二战场也没有闲着。   朱砂发现,引起男人保护欲的最佳方法就是故作坚强。   太柔弱不好,太坚强也不好,柔弱中带着坚强,更容易招人心疼,什么白莲花,什么绿茶婊,通通靠边站,后宫那些女人玩的心计在朱砂眼里,都是老掉牙的。   更别说有元宝在身边保驾护航了,没想到这内监不光长得漂亮,悄无声息算计人的手段也很漂亮,祸水东引,暗度陈仓,轻易就挡下那些后妃的诟陷,再还诸彼身。   朱砂竟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可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的模样。   不知不觉,元宝的黑化值在她有意无意的套路下已至60,不算多,也不算少,朱砂深知,还需要更深刻的事情来促使增长。   她也一直在等这个契机。   直到三月后,西北营来信: 边关隐有不敌之势,请求昔日主将傅辞回军再振士气。   在战场中,主将就是主心骨,也是定心针,西北营随原主出生入死多次,即便她是女子,这种情义也不会改变。   消息传来时,朱砂恰寻了借口黏在赵彻身边,他只看了一眼,就压到了堆如小山的奏折里。   显然,这位年轻的帝王如今已不忍心让她去赴险了。   只可惜他的好感度停滞在90,朱砂不得不有所作为,帝王之心岂是那样容易攻略,他对你好,不代表他非你不可,你只是特别的,却不是无可替代的。   要想成为无可替代,只有死。   这是感情保鲜的最好方法,尤其对拥有权势的上位者而言。   剑灵子虚却看不下去了,这个女人......“哎,你又想死?”   朱砂清清浅浅笑了,这一次,不再是虚晃一招,显然时机已成熟,远不同于上一次,且赵彻心里已经慢慢有了她,再死的话,就不仅仅是愧疚和怜惜,而足以叫他铭记一生,其实生死很简单,他心里有你,就显得很重了。   没有你,死千次百次都无用。   所以若想用死挽回一个人的真心,试一两次就够了。   失而复得,得而复失,经过这样的两次,足以刻骨铭心。   不过在这之前,朱砂要先在这位年轻的帝王心口上插一刀。   最关键的是,让那看似清心寡欲的内监火山爆发。   “你在干什么?”赵彻轻喝。   没想到他一个失神,身边安安静静的女子就拿过了压在奏折里那封信件。   “阿彻...对不起。”朱砂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小脸苍白,身体轻颤,从容貌到神情,我见尤怜。   赵彻终是不忍再说重话,他揉了揉泛青的眼底,含着丝丝无奈道: “阿辞乖,别添乱。”   朱砂只是含泪摇摇头。   “怎么了?”他问,语气更软了一些。   “阿彻,你是不是骗我?”眉眼倔强的女子定定望向他,眼角蓄着的眼泪终于滑落,她说: “这样的信件,总是模模糊糊出现在我脑海里。”   赵彻的心一悸,“阿辞,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?”从前西北营的通信皆是由她书写,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信件的样式。   朱砂眼角的泪流得更凶了,她通红着眼眶,猛地偏过头,只有微微耸动的肩膀能看出有多压抑。   赵彻心里忽酸涩得厉害,他见不得自己的女人哭,更见不得她这样故作坚强。   他不禁想,在边关无数个日日夜夜里,她是不是也是这样,一个人默默流泪,而天一亮,又再次换上戎装,投身沙场?   这一刻,年轻的帝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被眼前女子守护过的山河了,他只觉每一寸这样的土地,都有着她的影子,被她的泪水和汗水浇灌......   赵彻知道,   他永远...再不能忽视她了。   宣政殿外间,等候吩咐的内监再次心慌意乱,天一黑,元宝内心滋长的东西就不受控制地外冒。   他整个人不再属于他,那最卑微的根源深深烙印在这漂亮的少年心上。   这世间,再没有什么比想象的画笔更能让嫉妒疯长了。   元宝闭上眼睛,只要想一想,想一想这夜,想一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想一想那里面是他心上的女子。他整个人,就几近癫狂。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似乎是情绪难受到极点,没有一点点防备,朱砂再过昏迷过去,宣政殿一下又忙碌起来。   少年成材的太医林若抱着他的宝贝药箱立在一旁,偶尔用小眼神瞥那年轻的帝王一眼。   “你的意思是......她情绪大喜大悲,又加上这些时日的调理清解了余毒,所以——”   “会恢复记忆?”   林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。   “下去吧,朕不会把你祖传的药箱怎么着的。”赵彻拂袖示意,看也未看叶若。   “臣告退。”年轻医官内双的眼尾微微闪烁,哪里还有先前丝毫的惧意。   “这小子...也是影帝级别的啊。”在床上躺尸的朱砂对剑灵子虚说。   “那比你还是差一点点的。”子虚由衷道。   朱砂没理它,听着更漏声,琢磨着什么时候醒来效果最佳。   黎明即将破晓的时候,她猛地从床上惊起,光线缓缓升起的那刻,正好对视住赵彻从桌案后抬起的眼眸。   年轻的帝王放下手中奏折。   朱砂只静静和他对视,在男人的目光有刹那迟疑的时候,跪在了地上,依旧什么也没说。   赵彻揉了揉眉心,神色未变,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寒凉。   “阿辞......你起来。”   朱砂只是低垂着眼眸,有些沙哑道: “君上,臣请回西北营。”   “你女儿之身,如何回?”   “从前如何,现在便如何。”   赵彻不由握紧了掌心, “阿辞,他们比朕重要吗?”   “回君上,臣不只为西北营的将士。”朱砂抬眸望向他,因为脸色苍白,一双眼愈发漆黑,直直望进赵彻眼底:   “你知道,我为了什么。”   “正是知道,朕才不许你走。”赵彻走到她身前,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疲惫,他妥协道: “阿辞,先起来好吗?”   朱砂答好,身体却未动半分。   “朕就知道你会如此。”赵彻无奈地望着她,幽深的眸底如迷雾般化不开,他握紧指尖,道:   “来人,请傅大人暂居凤眠宫。”   朱砂眸底已隐有泪光。   男人压下心头的怜惜,逆着光线走向殿外,“阿辞,你既执意要走,我也只好把你囚禁于深宫。”   哪怕你恨我,我也要留住你。   *   “这下好了,出不去了。”凤眠宫中,剑灵子虚一脸的幸灾乐祸。   “小混帐,真要出事你还笑得出来?”朱砂眼皮都懒得抬,“说吧,赵彻好感度多少了。”   子虚敛了笑意: “涨了2。”   “那就不是高兴这个了。”朱砂轻叹一声: “元宝又黑化了?”   水色的剑灵点头: “他想救你于水火,顺势同意了和赵景的交易。”   “啧啧啧,好好的少年一步步被你逼上梁山。”   “我看你也挺高兴的。”朱砂一针见血。   子虚不出声了。   日升月落。   朱砂被囚禁在凤眠宫里,除了太医林若偶尔来看看,就是元宝来送膳食,没有赵彻那些女人的打扰,反而清闲。   元宝每日按时按点,隔着薄薄一层门扇,放下三餐。   朱砂总是能从窗纸里看见少年模糊的影子,他似乎换了一身深红色的内侍服,衣袍上的刺绣也繁复起来,依旧是那张精致漂亮的脸,气质却已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,半青涩半成熟。   想来是品级升了。   仍如前几日般,朱砂未碰饭菜,只是喝点水。   试想,一个伤心欲绝的人怎么可能吃的下饭呢?   好在这种犹如辟谷时的痛苦朱砂早已习惯。她能忍,元宝却按耐不住了。   少年终于在放下食盒后一并停下了脚步,他曲指轻敲,在赵彻所派暗卫的监视下,轻轻喊了声傅大人。   傅大人……   廖廖三字饱含无限情思。   那是少年午夜梦回,常常呢喃的名字,是他为之辗转反侧,挠心挠肺的名字。   似乎过了很久,又似乎只是风穿堂的一瞬间,门内响起了那道微哑的嗓音,很轻很轻。   “我很好。”朱砂淡淡回音。   门外的少年一时有千言万语。   怎么会好?囚禁深宫,手下西北营状况不知,如何能好?   可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,压抑的思绪却如殿外消融的春雪一般,化作一滩水,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。   晚间的风吹得很急。   凤眠宫里的烛火一支一支被吹灭,在朱砂闭上眼的那刻,殿门发出了轻响的吱呀声。   月白宫灯的光亮很快照明整个萧索的大殿,深红衣袍的内侍低眉顺眼地打着灯盏,跟随在那一身黑锻冷冽的帝王身后。   他的发丝尽数拢在高帽中,如玉的脸颊在这样夜里的灯光下更加灼灼其华,可他始终未抬首望一眼床榻上的女子,只是执盏的那只手骨节愈发分明,隐隐泛白。   真能忍啊,朱砂想。   她用手指挡着突来的光线,望向赵彻。   幽幽灯火下,那张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。   脆弱得仿佛像是瓷器。   赵彻压下心中的异样,吩咐元宝重新点亮烛火,守在外间。   仿佛无欲无求的内监躬身走近,一盏一盏重燃,接近床榻时,他手上正燃着的那支烛火微偏,烛蜡滴在他指尖,却像是烧在心头。   元宝知道,不是烛火歪了,是他的心歪了。   明明近在咫尺,他却不能看一看她,不能抱一抱她。   因为少年清楚,她是帝王的女人,他是内监。   “退下吧。”赵彻如是说。   元宝颔首,恭敬行礼后守在了外间,如一颗雪松。   清高又寂廖。   少年想,若他决绝一点,或许该用内力封闭五感。   可他没有,他竖着耳朵,一点不落地听室内动静。   很轻很轻。   却似乎是衣料摩挲的声音。   元宝不得不承认,在这一刻,恨意如嶙峋的风袭卷心头,把爱刮得面目全非。   犹记得,宣政殿内,年轻的帝王忙里偷闲问师傅苏公公:   “你说,什么是留住一个女人最好的法子。”   苏公公没有明说。   夜风呼啸,元宝捂住心口,清透的凤眸染了点不合时宜的猩红。   他此刻明白了,   答案是——   “给她一个孩子。”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凄苦的夜,一轮冷月黯淡无光。   漂亮的少年隔着薄薄一层门窗,眼神空洞,脑海里却是肌肤|相亲的画面,似乎连寒凉的空气里,都透着丝丝水|乳|交融后的颓靡气息。   元宝听着更漏声,任由指尖掐出的血滴在他脚边,不知不觉中绽开了大片鲜红的花骨朵儿。   生机勃勃,却很快凝结枯萎。   像是女子的元贞,一夜之间灰败。   *   赵彻醒来吻了吻朱砂的额头,将元帕折好纳进了怀里。   破天荒地,没有去早朝。   接连两日,夜夜恩宠。   及至三天后才罢休。   是夜,宣政殿内,年轻的帝王再次放下奏折,扫了一眼跪于地上眉清目秀的医官,沉吟后道:“如你所言,确认会有子嗣?”   林若微微抬了抬头,“回圣上,臣替傅大人调理身子,自然再清楚不过何时易受孕,只不过......”   “只不过什么?”赵彻稍稍皱眉,望向他身旁,道: “奇了怪了,今日怎没带着你那比命还宝贝的医药箱子?”   呃...林若咽了咽口水,这两个问题似乎可以一并回答,他掀了掀单薄的眼帘,伏得更低后道: “圣上,臣有罪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赵彻当即走近,带着逼人的凌厉。   林若象征性地抖了抖后说: “回圣上,臣不该...不该私自将那秘药给了傅大人。”   “秘药?”赵彻下意识想到元帕上的血迹,眯了眯眼睛道: “告诉朕,是何功效?”   “大抵、大抵无色无味,融于烛火后点燃,能...能致人迷幻。”林若的声音越来越小,“诸、诸如......”   春|梦之类。   “你该死!”赵彻怒喝,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极为难看。他一脚踹到林若心窝,道: “这就是你不带那药箱的缘故吗?怕朕怒极毁了?”   “臣不敢。”林若连连叩首,“若非傅大人以死相逼,臣决计不会与她同流合污,用秘药欺瞒圣上。”   他三言两语,便向赵彻解释清楚前几日朱砂趁着就诊的便利逼迫他的事情。   “林若,你好的很。”赵彻听完,冷笑着撂下这句就推门而出。   去哪里,不言而喻。   身后,匍匐于地的医官揉了揉心口站起来,内双的眼尾无波无澜,他亦走出门外,丝毫没有留下等候的意思。   “呦,林大人,好久不见呐。”慵慵懒懒的痞气调调从殿外拐角处传来,锦衣玉带的公子摇着折扇走近,一双狐狸眸光华流转。   “见过景王殿下。”叶若理了理衣袖,客客气气行了个礼。   “我说林大人,”赵景轻笑着: “没拿着你那药箱呢?”   林若微微低首,不语。   “把药箱看得比命还重,可实际上,你这靶子树得好啊。”赵景刷地收起折扇,抬起林若的下巴,笑得更像只狐狸,“林大人,本王说得对不对?”   眉目清秀的男子笑了笑,“景王殿下,您说笑了。”   “装什么?你那宝贝箱子哪比得上你的性命啊?”赵景收回折扇,漫不经心道: “林大人,若你真惹恼了本王,本王才不会毁了你的箱子,直接要了你的命多好。什么毁了药箱生不如死,通通都是屁话,本王才不信那一套。”   林若的神色微微变了变,很快如常,他看向赵景,道: “景王殿下说这一番话,到底想要臣做什么呢?”   “你说呢?”赵景纨绔般笑着,挤眉弄眼地盯着他。   “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。”林若淡淡开口: “长得也不甚好看,远比不上新晋的元宝大人,实在配不上殿下。”   赵景的笑意敛了三分,又听林若道: “比之元宝大人,臣只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,风往哪吹,就往哪倒。”   谁也不得罪。   谁也不勾结。   一如赵彻和朱砂之间的那点私事,林若就选择站中间,两边都如愿着,剩下的他们自己解决。   很快,赵彻再次来到凤眠宫。   夜已深,烛火影影绰绰。   床沿边端坐着的女子唇含笑意,纤细的指尖正拿着针线来回穿梭,是在绣一方手帕。   年轻帝王幽深的眸更暗了几分。   朱砂这才慢悠悠抬起目光,长睫轻眨后,把正绣着的手帕收到了身后。   “傅辞!”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,沉声质问:“你心里,到底有没有过朕?”   朱砂未答,一张小脸更凄白了些,在赵彻眼里便成了默认。   “那便是不愿委身于朕。”他不知怀着何种心绪说出这句话。越走近朱砂,越觉得脚下如坠千均。   终于抬起她的下巴,赵彻不知不觉已眼眶微红,他还是不舍得太用力,只问:“你心里,是不是有别人。”   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偏了过去,暗影下,朱砂乌黑的眼珠像滩浓墨般,化不开,失了光泽。   “君上如何想便如何吧。”她说。   赵彻低垂了眸光,把手伸向了她身后,雪白的锦帕上,歪歪扭扭用金线绣了一只元宝。   “阿辞…”他狼狈的开口,怒意和恨意涨了又消,消了又涨,终究如潮汐般被夜色吞没。   “你叫朕如何想?”   半晌,赵彻才如是说。带着情绪消涨后的倦怠和失望。   朱砂的面色已苍白到极点,连薄薄的,小小的唇都似染了霜,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,用微哑的,无力的小嗓子说:   “阿彻,你杀了我吧。”   赵彻深吸一口气,额际、手背都泛起了青筋,他错开朱砂的眸光,转身道:“傅辞,你赢了。”   你仗着朕的喜欢,让朕动不了杀心,可朕,再也不想见到你了。   “来人,传朕口谕,即日起傅辞流放边关,永世不得回京。”   话音落下,漆黑的夜似更加浓墨重彩般,年轻帝王的黑衣溶在这夜色里一去不返,只留下大开着的窗扇,呜呀呜呀哀咽着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朱砂终于听腻后,才若无其事地合上了门窗。   她揉了揉被针线扎出血的手指头,心想:好疼啊。   “现在不比当初,自然疼啊。”子虚化形后冷着一张脸说。   真奇怪,少年模样的剑灵想,朱砂让别人疼他不觉得有什么,可她自己疼了,他反倒觉得她可怜,可怜死了。   “乌有…”朱砂望着他,自然的叫着别称,伸出了指尖。   “小爷叫子虚,不叫乌有。”水色的剑灵轻斥,虽不是实体,却可以看出他清隽的轮廓。   像是一副素胚,若点染上颜料,不知是何等少年风华。   濯濯青莲?   还是富丽牡丹?   子虚睨了朱砂伸来的指尖一眼,双手环抱胸前,动也未动。   心里却觉得更难受了。   “是啊。”朱砂忽然似孩子般恍然大悟,她把手指咬到唇边,含含糊糊说:“现在我们不比当初,你也触碰不到我,我也触碰不到你。”   “都是这世上的孤家寡人。”   子虚轻哼哼了一声。   朱砂止血后,抬眸问他:“情况怎么样了?”   子虚替她松了口气,道:“赵彻好感度终于到99了,至于元宝,黑化值已达80,若知晓你被流放边关,估计还能到90。”   朱砂睡眼惺忪的点点头,浑然没把流放两个字放到心里。   “朱砂,说实话,你这刀插得有点悬。”子虚的手从那方绣着金元宝的帕子上穿过,看着她说道。   “小孩子家家的,懂什么?”朱砂把手帕塞到袖子里,躺下后说:“我就是要让赵彻知道,我宁愿要一个太监,也不愿在一国之君身下承欢。”   “帝王的爱,若少了恨与遗憾,绝不会完整。”   朱砂闭上眼,她就是要在这男人的自负心上狠狠插一刀。   让赵彻爱她,又恨她,最后因为遗憾,永远忘不了她。   朱砂想,真正能圆满的好感度,往往是带着遗憾的。   而此行流放边关,她更是求之不得。   她的西北营,还在边关。   在边关苦苦抵抗,来自大齐兵士的碾压。拼命守护着…赵彻的江山。    ☆、卑微之爱   朱砂走的那日,下了场倒春寒的小雪,她穿过宫门,穿过街口,雪在青竹斗笠上越积越厚,等的人却仍无踪影。   被押送至郊外,兵吏暂歇脚于茶寮饮一杯热茶,她望着城门口,伸手揽了几片雪花,带起一阵镣铐轻响。   这才让朱砂想起自己是被流放。   她欲回首,不想再等了。   踏踏的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,溅碎堪堪铺就的一层雪地,停在了朱砂面前。   鲜衣怒马的少年控紧疆绳,嘶鸣声过后,扬起的马蹄再次归于尘土,马上金冠高束的公子抖去披风落雪后笑道:“瞧瞧,傅大人这一走,京城的天都变了。”   “景王爷。”茶寮里的兵吏见来人,即刻过来行礼。   赵景冷哼一声,余光扫向朱砂,对兵吏道:“开镣铐。”   “多谢。”斗笠下苍白的脸孔抬起来,漆黑的眸苍凉无光。   赵景皱了皱眉,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,真是…”他抬手一甩,身后的披风就裹在了女子消瘦的肩上。   “傅大人,他不会来了,本王也要走了,你…好自为之。”赵景深深望了朱砂一眼,调转马头,消失在薄薄的春雪里。   朱砂揉了揉解开镣铐的纤细手腕,重新上路,她知道,元宝不会来的,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   宣政殿内,气息冷凝。   似乎因为这场春雪的缘故,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更加寒凉。   深红内侍服的少年跪得笔直,唇线紧抿,漂亮的脸孔也冷然起来。那双清透的凤目依旧无波无澜,却只有元宝自己知晓此刻内心的翻涌。   他恨。   恨那桌案后的人。   赵彻抬起头来,直视着少年的目光,问:“你可恨朕?”   元宝心头一悸,眼尾却微弯,只道:“奴才不明白,请圣上明示。”   赵彻已走上前,说:“抬起头来。”他细细打量一番后才道:“确实漂亮,难怪十一弟和她、”说到她时,这位年轻的帝王眼底闪过痛色,很快又消失不见。   浮于表象的情绪总是容易消免,内心深处的伤痕却不经意间更深一分。   赵彻低首敛眸,还想说些什么,殿外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。   “皇兄啊皇兄,你什么把我家元宝放出来啊?”痞气又轻浮的话语正是出自景王爷赵景口中,他挥退撑伞随侍的宫人,走到元宝身旁,强行扶起了他。   光华流转的狐狸目中柔情蜜意,似乎真的喜欢得不得了。   赵彻不禁轻咳一声:“十一弟,收敛些。”   赵景嘻嘻笑着,愈发放肆,“元宝,你说,你喜不喜欢本王。”   饶是已暗中结盟,赵景这一出还是打得少年措手不及,元宝揖首拜道:“奴才自知身份卑微,不敢承蒙厚爱。”   赵景笑望了赵彻一眼,不依不饶道:“元宝,那你喜欢别人?”   “景王爷莫取笑奴才,如奴才这般的人,不敢有此心思。”   此话一出,赵彻心中那点嫌细也稍稍放下了,他只当朱砂是被元宝的皮相迷惑,并非两情相悦,这样一想,帝王的自尊心就略微得到弥补。   可惜赵彻不知道,元宝爱朱砂,爱到足以陪同赵景这个亡命之徒一起暗中谋反。   边关战事愈演愈烈的同时,赵景暗地里谋划的事情也进行得如火如荼。他甚至给西齐太子亲书一封,不惜勾结外敌来谋夺大楚江山。   收到书信后的西齐太子斟酌一段时日后,采取了同谋臣商议后的举措,千军万马扫向了两国边界。   很快,大楚宫中传来消息。赵彻得知后,决议封锁边关城门,以舍弃西北营的代价来暂缓内忧外患。   这是赵景未曾想到的,他原想趁京中兵力调转来发动宫变,却没料到赵彻舍弃得如此干脆。   但赵景不急,他还有后路,那条后路,维系在前往边关的那个人身上。那个人,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曾同甘共苦的西北营。   *   流放的途中,朱砂在某日夜里摆平了看守的兵吏。   偷了牵在树下的马匹后,她直奔边关,在锁城之前,终于与苦守的西北营将士汇合。   赵彻元宝等人得到这个消息已是在三天后,年轻的帝王当即昏了过去,这实在让一众医官棘手。   因为查遍全身,也不知是何急症,林若再次抱着他的宝贝药箱立在一旁,似乎也是毫无办法的模样。   是夜,苏公公伺候在一旁,林若也未走,作为值夜的太医,他一边观测着赵彻的情况,一边翻阅医书,与苏公公井水不犯河水。   及至更漏声一声比一声重,这井水和河水才在夜色下仿佛交汇般,有了共流。   苏公公换完最后一盆热水,转头说道:“当年的事,林家小子也听说了吧。”   林若装傻,充耳不闻。   苏公公也不管,自言自语道:“那一年,景王爷母妃的事,可是牵连甚广呢。”   先皇后,盛家,一个也没逃过。   林若揉了揉眼睛,侧身不理。   心里却是门儿清。   父亲曾是太医院院首,当年宫中的秘事他也有所了解。   正如朱砂在赵彻寿宴上一早就知道的,景王爷赵景的母妃是西齐人,与西齐太子的生母也颇有渊源。   她替嫁入大楚,颇得先皇宠爱,也遭了先皇后的嫉妒。   在先皇御驾亲征之际,一道圣旨发下,要了这西齐女子的性命。   圣旨内容大抵是——   若景王生母有任何暗中勾通西齐的举动,皇后可代为处置。   这圣旨自然是假的,是皇后陷害处死景王生母拿来服众的借口,而圣旨上的玉玺印,几乎可以假乱真,这假玉印,来自盛家。   这名满京城的机关术世家,不仅擅兵器改造,仿制也是各中高手。   先皇班师回朝时,景王生母早已香消玉殒,当时皇后有外戚撑腰,先皇暂且动不了,他能动的,只有盛家。   更何况,先皇早已忌惮这家人的天赋和造诣,仿制玉玺,那是什么样的概念。   盛家满门,一个也不能留。   而在这场血洗中,受故人之托的苏公公用自己的侄儿偷梁换柱救下刚出世的元宝后,养在了身边。   至于先皇后,她自以为是大获全胜,却未料到,来自西齐的景王生母不仅武艺精湛,蛊术也是了得。   皇后膝下的独子,七皇子赵彻,早已悄无声息被那个女人下了情蛊。平时不被察觉,若动了真心,深爱一人后,便犹如中邪般,无可救药。   知道情蛊一事的,除了下蛊的景王生母,便是景王赵景和当时的太医院院首,林若的父亲。   他不同于其他医者,只学救人的门道,少时周游各国,了解甚广,对蛊术也略有所知。只是苦于没有破解的方法,生为帝王家的医官,林若的父亲太明白一个道理——   无能比有才更好。   他宁愿死守赵彻中了情蛊一事,也不能由他说出,却找不到破解的方法。   这个秘密,便一直留在他心底,传承到了林若心底。   对于当年的事,林若只当不知道,苏公公却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口风,也想从他口中寻到一点赵彻无故昏倒的原因。   夜已深,年轻的医官打了好几个哈欠后,漫不经心地躺在了他的药箱上,不过片刻,呼吸声就渐起。   苏公公摇了摇头,忍不住腹诽:林家的人,真是一代比一代精。   这种趋利避害的本事,除了林家,苏公公只服另外一家人。   林若母亲的娘家,宋国公府。   尤其是那里边的宋七少。    ☆、卑微之爱(完)   朱砂立于千军万马之间。   听到剑灵子虚说:“赵彻,好感度圆满,元宝,黑化值99。”  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,耳畔是马蹄践踏尸首和兵刃刺入肉体交汇的声音,眼前,是绮丽的血色。   天边似乎又下起了小雨,把朱砂染血无数的长剑都洗刷干净,她精疲力竭地看着西北营的兵士一个接一个倒下。   看着喊她傅将军的人倒下,看着喊她老大的人倒下,看着一开始的小九倒下。   然后,她也倒下。   重重一声闷响,溅起和着尘土的雨水,溅到朱砂满是血迹与污垢的脸上,她无力地阖上眼,却忽然感觉身后传来温热的力道,像打捞一艘沉船般,把她打捞到怀里。   身后的人紧紧揽着她,温柔又谦卑地擦拭她染血的脸颊。   朱砂掀了掀眼帘,掠到一抹藏青色暗影,往上看,来人黑布蒙面,只露出精致眉眼。   清透的凤目,眉上有一颗褐色小痣……听说,这样的人,很长情。她张了张唇,想唤一声元宝。   血腥味堵在喉咙,朱砂无能为力地闭上双眼。   少年似乎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身内侍服,他微微低首,将额头靠在怀中女子额边,眼眶已通红。   彼时,雨越下越大,西齐士兵蜂拥围上,却对这从天而降的蒙面人多少有些忌惮。   下一秒,似乎传来了机械转动的声音,蒙面人身后的木箱忽如来时般长出双翼,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,旋身而起。   远离了断|肢残垣遍布的战场,飞越了高耸不可攀的城墙。   少年怀中这小小一方天地,终于兑现诺言,替她遮风挡雨,为她庇护。   他说过的,要保护她。   元宝低下头,对怀中已了无生息的女子说:   “别怕…”   “我来带你回家。”   大楚宫中,宣政殿内。   药味被檀香驱散。   林若放下手中药箱,平静无波的眼尾染上几点象怔性的泪光。   他一撩官袍跪下,在苏公公尖细嗓子喊着“帝崩”的声音中,重重叩首。   青年内双的眼睑微敛,脑海里走马观花闪现着帝王弥留之际的模样与言语。   赵彻说,他错怪她了。   她刻意使那样的手段,逼他放她回边关,与西北营共荣辱,以使忠义两全。   年轻的帝王眸中含泪,心想:她至死,都在守护这江山。   可他却不想要了。   他只想要她,然后问她:   “阿辞,嫁给我,好不好?”   林若抬起头,从一众哀嚎的大臣后妃身边走过,在殿门外,回廊拐角处,又遇见了那个人。   他头一遭收起了轻挑的笑意,站在雨中,侧首问身后的医官,“林大人,本王赢了,你说是吗?”   林若颔首,这位幼而失怙的皇子,终于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报了母仇。赵彻一死,又无子嗣,赵景顺理成章可以即位。   他又道:“林大人,你可曾后悔过?”   沉默了半晌,青年答:“不曾。”   林若想,百无一用是后悔。   赵景顾自说道:“本王好像能体会元宝说的来不及了。”   几日前,朱砂一并被锁在边关城门外的消息传来,比之赵彻的直接昏倒,元宝显然要冷静得多。   他不声不响地闭在房门,似在琢磨什么机械,连日连夜滴水未进后,又背着一个稀奇古怪的箱子,直接纵马而去。   赵景在宫门拦下他时,少年只说了一句:“来不及了。”   那时,他已隐隐感触到后悔的滋味。如今朱砂身死的消息传来,这滋味似乎又浓重了些。   昔日灵动的狐狸目有些黯然,赵景微微低首,难得正经道:“林大人,本王是不是应该拦着她?”   林若微微怔了怔,只道:“城门已锁,覆水难收,景王殿下无需多想。”   “我本可以拦着她的。”赵景用几乎轻到尘埃里的声音说。   林若没有接话,只静静望着雨中的人,他依旧明艳光彩,褪去吊儿郎当的纨绔表象,未来也该是一位明君。   如今这未来的明君似在感慨伤怀,这在林若眼里是稀奇事,他却不感兴趣,对这位年轻的医官而言,他的心很小,全在身侧背着的这只药箱上了。   若说后悔,没有。   遗憾,却有两件——   一是不能解先皇赵彻之蛊毒,未能完成父亲的遗愿。   二是不能根治小舅舅宋长怀的沉疴。这位同他一般是及冠之年的宋七少,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病秧子。   林若轻叹一声,欲转身离去。   却在离去时偶然瞥见,一向嘻笑怒骂对人的景王爷眼眶微红。   雨水中,他不知他有没有流泪。只知道,那双狐狸目再也不会流光溢彩。   赵景欣赏傅辞,他能理解。   林若悄然离开,对于那个女人,他也是欣赏的。林若自诩会演戏,就算他不行,还有一个蛰伏隐忍多年的赵景。   可他们比起那个女人来,段数都太低,林若甚至觉得,她没有心。冷眼旁观着一个个为她沦陷,却可以转眼间死得那样干净利落。   他不禁庆幸,自己这颗心守好了。不然就是又多一个赵彻,或者又多一个元宝。   这场雨连下了几日,终于停歇。   赵彻入皇陵后,大楚一切又正常运转起来。   瞧瞧,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,连皇帝老子也是这样。   至多是百官披麻戴孝一些时日而已。人们遗忘的速度总是太快。   赵景坐上那高处不胜寒的位子后,没忘了拉元宝一起,御笔亲封东厂都督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   至于西齐太子,他也没苛待,按之前信里说好的,边关那块地方全割给了西齐。   赵景似乎不乐衷于扩充疆土,甚至这个帝王也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情,什么举措都留有余地。他越是这样,百官越是摸不准脾性,反倒无人敢造次。   偶尔也会怀念从前看似闲散的日子,不过最多是午夜梦回后,暗叹一声自作孽。   倒是听闻西齐太子继承皇位后过得风流潇洒,美人一拨一拨往后宫里送,不过据探子回禀,清一色的眉宇间有股倔强。   百官只当他征服欲强,赵景却隐隐有些猜测,这些女子,有点像她。当了皇帝的西齐太子也总是跟他抱怨,什么知音难觅,什么这世间能让自己倾慕的人太少。   通通是狗屁。   赵景从没当回事,只冷眼看着西齐太子的后宫壮大,自己愣是不充盈,谁敢塞,就是跟他有仇一样。   久而久之,他和元宝本就有点苗头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。   赵景已经无所谓了。   元宝也是。   想嫁给他的女子倒是前赴后继,你想呀,少年得势的东厂都督,又生得那样好看,即便无法如正常男子一般,也是可遇不可求。   说到底,嫁给元宝,永远不用担心因为无所出而扫地出门。   这对古代女子而言,无疑是难得的宽容。   不过,没多久这位新官上任的都督就扬言,家中已有娇妻。   有个鬼嘞。   已经退休,暂居徒弟都督府内养老的苏公公嗤之以鼻。   当年,边关西北营与西齐兵士那战过后,不少人在找傅大将军的尸首,传闻连西齐太子都冒雨入那惨不忍睹的战场搜寻。   但皆是无果。   苏公公也曾一度怀疑,是不是马蹄无眼,将尸首踏碎得面目全非。直到他在新都督府密室里,见到了躺在冰棺中的女子。   那一刻,老者才明白自家徒弟深到骨子里的占有欲,哪怕做个活死人,也得留在身边。   也不知元宝从哪寻了尸首不腐的法子,日日夜夜有空就守着,如供奉一尊小神仙般。   苏公公说又不能说,打又不能打,他潜意识已明白:现在的元宝早已今非昔比。   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,见惯风浪的老者相信,只要元宝想,他就能干得出来。   如今在朝中,东厂的手段早已叫人信服,无人再敢喊一声元宝,这个名字似乎随着那个女人一起入了黄泉,朝野上下,谁不尊称一声元大人?   连苏公公都慢慢不喊元宝了,只叫徒儿,他不要老脸地想,也许自己真的是少年在人世间最后一点牵绊了。   虽然不知从何时起,昔日的少年已不再对自己展露笑颜,但若有人敢欺辱自己,一身鱼纹官袍的少年定会悄无声息地处理掉。   在苏公公眼里,元宝永远是少年,哪怕他手上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,哪怕他的笑意越来越少,即便有,也是勾唇一抹冷笑,或者从他那清透的凤眸里,渗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来。   而独属于少年人的害羞,也不知何时何地灭绝了,大抵是随着元宝这个名字一起长眠于世吧。   如今活着的,不再仅是那个漂亮的少年,而是美得令人发指,阴森森,让人想靠近,又不敢靠近的东厂都督——元大人。   元大人入梦后总是会忆起从前的事,忆起那个撩拨他又逃走的女子,忆起她指尖的温度,忆起她柔和却倔强的眉宇,还有……   昙花一现的笑颜。   那时,他总会闭上眼睛,任由平日里憋得死死的眼泪汹涌,一股脑流到稀罕的寒玉枕头上,再打湿云锦金绣的丝绸被面。   元大人想:他什么都有,可他又什么都没有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